2013年,我跟朋友說,我要忙一陣子,因為幫一個拍電影的朋友管帳。
那個朋友叫做林靖傑,拍過「最遙遠的距離」,拿過威尼斯影展影評人周最佳影片,台北電影節的最佳導演新人獎,之前,他還拍過「惡女列傳」其中的「猜手槍」,蔡燦得因為那部電影得到最佳女演員,還有,他得過聯合報和中國時報的小說首獎。
「因為他大部分都拍紀錄片啦。《在島嶼寫作》系列裡面,拍王文興的《尋找背海的人》也得獎呢。」我也有點氣虛,對啊,真的不是很有名呢。
不過,有沒有名氣跟跟機緣有很大的關係,卻是跟創作才華無法劃上等號的,至少我認識林靖傑二十年以上,他一直在拍電影的這條路上,這點就值得佩服。
想當年最流行的一句話就是「要害一個人就是叫他去當導演」、「西門町的招牌打下來,砸到頭的都是導演」兩句話點出導演是艱困的職業,但是很多人還是前仆後繼地擠上這條路。〈真得很擠,因為最近看到的資料是一年有五百部影片等著排隊上映〉
領薪水的時候,我發現自己已然列入「電影從業人員」,真是奇妙的生命旅程啊!
然後,我不知不覺的非常忙碌起來。
我不知道,為什麼工作人員一直跟我要錢,但是都不寄報銷單回來,報銷多少補多少備用金是財務管理準則,一定有甚麼環節出了問題,我決定到拍片現場看看。
十一月的高雄非常炎熱,我在飯店等他們收班回來,到了晚上十一點多,我看一群兵疲馬憊的人員陸續出現,我已經不忍心追問了。
第二天,五點半集合,要拍男主角開計程車的戲,我跟上了,能看到拍戲現場還挺興奮的。
一場莊凱勛飾演的俊明載著盲眼乘客,在路邊停車,俊明請盲眼乘客對中風躺在醫院的龍劭華〈飾女主角的父親〉說幾句祝福的話,前前後後重複將近十次。
NG的理由有:停車的位置偏了一點(有嗎?計程車不是都亂停嗎?停那麼準幹嘛?我不懂。)、俊明的頭轉過去的時候,角度要再多十度 (這是為了抓好看的角度,我懂。)、計程車的玻璃有一些灰塵沒擦乾淨(計程車不是都灰撲撲的嗎?我不懂。)然後在我似懂非懂的緩慢節奏中,一場戲拍完了,接著往下一場。我跳車了,這好磨損,我的金牛O型個性對於緩慢不確定的東西真是缺乏耐心啊!
後來,我又去了幾次,有一次看到莫子儀,那時候「罪‧美麗」剛播完不久,我跟女兒心疼他,看哭了好幾次。這次他頭抹著油靜靜地扒著便當,我心裡一直想要不要跟他合照,跟女兒炫耀一下。但是他要跟陳怡蓉演床戲,我不敢去打擾他。
跟飯店租來的套房擠滿工作人員,地上爬滿粗粗細細的電線,我坐在導演的旁邊看著螢幕,兩個工作人員在走位,燈光、收音在找最好的位置,人聲竊竊,不知在等甚麼?「等」就是燒錢,我是管財務的,不忍心看一群人等來等去的燒錢,戲沒開始我就走了。
又一次,拍女工抗議的場面。我們清晨六點就到,住在基隆負責技術指導的巴奈沒能在前一天到場〈聯繫出問題,真是不可原諒的疏失啊!我的管理頭腦一下子就定罪了一堆人),幾百個臨演瀝瀝落落的口號聲一點都不感動震撼。
還好顧玉玲跳出來了,開始心理喊話,讓所有的人進入「失業悲憤」的情境,總算,口號齊了,然後巴奈出現了。我們從清晨到中午一兩點重現了一場女工抗議的戲。那場戲在整部戲裡面只出現二分鐘。
拍抗議戲的前一天,在一家俱樂部拍陳怡蓉的「我的幸福人生就要開始」的戲,陳怡蓉想像學了小提琴就可以進入上流社會,所以整個場景布置有美女俊男紅酒音樂,音樂還是請大師李哲藝來現場彈奏的。結果,這整場戲因為片商希望片場控制不要超過一百二十分鐘,被剪掉了。
我們剪掉的不只這一段,我跟導演說,那些剪掉的可以湊成另外一部微電影嗎?寫文章,某一段這篇用不上,也許下一篇可以用上,多環保啊。其實我說的是「心痛」,拍電影必須有強大的心臟啊!
電影在農曆年前殺青,大家開心的喝酒互道再見。真的是「再見」,所有拍電影的人都知道,自己是短期工,片子結束,合作關係的開啟必須等到另一部戲開始,而台灣獨立製片的導演一生能拍幾部劇情場片呢?像愛琳娜從劇本發想到籌到錢可以正式開拍,至少經過四年,四年後已經人事全非,合作過的有默契的可能人手上已經接了案子在進行,只能重新組隊,重新磨合,再次經歷不完美、不到位、跌跌撞撞往前的困境。
所以,不要拍電影了吧!
但是,既然拍了,就像阿傑說的,孩子生下來了,總得把她嫁出去,出嫁之前,要裝扮好。
所以我們就進入了所謂的「後製」─調光、調音、混音、特效的階段。又開始一個不眠不休的階段。剪、接不是一個滑鼠的動作,是一連串思考、掙扎之後的決定,一段影片被剪掉,隔幾天又重新接上,重重複複,那是創作者最大的煎熬。後製期間我也在裁剪我的小說,真的感同身受,只是我幸運一些,文字可以再利用,影片就是不行。
不斷重複觀看影片,我心裡有好深的感觸,真的有很好演員,他們因為不斷的拍戲而磨損的演技,在愛琳娜裡面被開啟了。許多人看到柯叔元在戲中的無奈掙扎、黃鐙輝的憨直認命、戴立忍的想做為而無能為力的卑微,那麼熟悉的像我們身邊熟識的人,甚至就是我們自己。
這不就是台灣很多家庭的真實狀況嗎?我們真的拍了一部很好看的電影呢。
等我們一堆顧問看過電影都說「好看」的時候,我們發現片商並不買帳,因為我們沒有像周杰倫豬哥亮這種卡司,而且,電影太長〈原先有147分鐘〉,我們沒有用大陸演員,沒有大陸市場。即使我們在高雄電影節放映兩場都滿座的情況下,他們還是不看好。
我們開始謙卑的展開試片活動,邀請各界人士來觀看,這部在高雄放映時讓大家又哭又笑的電影,真的沒有市場嗎?
我們繼續在台中、台北作了好幾場試映會,觀眾的反應為什麼跟片商差別這麼大?
然後,我們悟出了一個道理。「愛琳娜」是一部像書一樣的電影,可以重複觀賞而發現其中幽微感人之處,這樣的電影不是片商孰悉的,他們不知道要怎麼「賣」,在安全考量下,它們不敢接。
這不怪他們,他們是生意人,電影作為一個文化的載體的重要性與他無關,當電影夠好笑夠刺激夠娛樂,就足以讓戲院擠滿人潮。他們不會關心金馬獎台灣只拿下一個最佳女主角,他們不會關心台灣的電影工作者都淪為大陸的打工仔,他們更不認為,只放映洋片而不放映台灣本土的電影對台灣有甚麼影響。
所以,我們自己來賣吧!
親愛的朋友,請你們拿出吃一客牛排的錢買兩張《愛琳娜》預售票,〈跟男朋友或女朋友〉或買四張套票〈約爸爸媽媽和另一半〉或買十張票和好朋友一起進場,或買五十張票開個同學會、社區聯誼會,五月二十九日用行動告訴片商,我們不想只看到外國片,我們也想看台灣人拍的台灣電影。
如果,你有朋友是企業主,也請鼓勵他幫員工包場,愛琳娜(愛人哪)挺愛琳娜!
支持我們的朋友請私訊給我,謝謝!